文 | 王纪宴
12月9日晚国家大剧院音乐厅的“普莱特涅夫与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音乐会”,距11月29日捷杰耶夫与马林斯基交响乐团在同一舞台上的演出仅十天,特米尔卡诺夫指挥圣彼得堡爱乐乐团于今夏6月12日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的雄浑之音亦尚未远去。能在半年之内听到当今俄罗斯三个最杰出的乐团在三位大师指挥下的演奏,这足以令人备感欣慰。
三场演出的曲目颇令人瞩目。圣彼得堡爱乐以两部脍炙人口的、真正意义上的“大作”来迎接听众的殷切期待——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天方夜谭》和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马林斯基交响乐团一改此前数年遵循的集中于一位俄罗斯作曲家的曲目思路,在普罗科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芭蕾组曲选段之前增加了德彪西的《牧神午后》前奏曲,下半场演出了马勒的《第五交响曲》。普莱特涅夫与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再次返回“全俄罗斯”曲目,选择了三位作曲家的作品:肖斯塔科维奇的《节日序曲》、柴科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和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交响曲》。
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交响曲》,此前我有幸在音乐会上聆听过两位俄罗斯大师和他们执掌的优秀乐团的演绎。最早、也是印象最深的,是2001年10月16日晚特米尔卡诺夫指挥圣比得堡爱乐乐团在中山公园音乐堂。俄罗斯乐团在演奏中体现出的精湛、细腻与音色的美,与之前通过唱片以及前辈音乐家和评价家们所说的粗糙感相去甚远。从第一乐章平缓低沉的引子开始,仿佛是阴霾扫尽的天空一般,拉赫玛尼诺夫笔下的乐句获得了惊人的清晰度,纯净而富有表情,以至于音乐发散出一种令人目眩的光辉、沁人肺腑的清新、超凡脱俗的美和摄人魂魄的力量。捷杰耶夫指挥下的马林斯基交响乐团在一年前的12月4日晚的音乐会演奏的《第二交响曲》,所展现出的是另一种艺术观念:音乐家们所追求的至高目的仿佛并非是让音乐优美动听,在很多时候,音色与旋律线条崎岖不平的质感,是更加贴近俄罗斯音乐精神深处的存在感。这样的艺术再次给我们这样的启示:伟大的艺术不是悦人耳目的所谓娱乐,而是既警醒、震撼甚至折磨,而又鼓舞、抚慰和提升精神的。普莱特涅夫与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的演奏有着另一种鲜明的艺术个性。23年前,创建仅三年的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与DG唱片公司签订合同,随之在莫斯科录制了最初的几张唱片,其中就包括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交响曲》。1994年6月号《留声机》杂志在第56至58页刊发的由评论家戴维·S.古特曼撰写的评论中,强调了普莱特涅夫与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演绎的清新感与“审慎的情感主义”,国家大剧院这一晚的“拉二”,依旧可以用古特曼的评价加以概括。这不是那种让听者尽兴、得到畅快淋漓的审美体验的演奏,而是一种避免渲染、远离煽情的超然之境。
作为开场曲的肖斯塔科维奇的《节日序曲》,与同样在1994年面世的普莱特涅夫指挥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为DG录制的9首俄罗斯序曲中的阐释相比,炫技的成分减少,多了超然物外的安静感,尽管乐曲最后也有足够的宏大热烈场面。之后由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的共同创建者和首席阿莱克谢·布鲁尼担任独奏的柴科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是这场音乐会上演奏得最不尽如人意的作品,布鲁尼作为优秀的乐团首席,在技巧和气魄上与真正的小提琴独奏家存在明显距离。但客观上,他的契合普莱特涅夫的“审慎的情感主义”的演奏,也让柴科夫斯基这首日益成为炫技与煽情之作的协奏曲降了些温度,变得更具内省色彩。